王冠:馮唐的“金線”與當代藝術RGB模型
1961年,意大利藝術家皮耶羅·曼佐尼將自己的大便
裝到罐頭里面密封,等到將來出售。
幽靈般的“金線”
幾年前作家馮唐批評韓寒,亮出一條“金線”引起軒然大波。使人想起更久之前王朔定義魯迅是思想家是戰(zhàn)士但不是(最好的)文學家,同時評價中國當代作家因遠遠落后于《紅樓夢》的水準所以統(tǒng)統(tǒng)不及格。如馮所說,音樂、繪畫、電影,美女、美玉、美食,民主、道德、佛法等一切文明事物中皆隱含著一條能夠穿越古今劃分優(yōu)劣令“明眼人”一望可見的不二“金線”,它“掌握在少數(shù)人手里,不為大多數(shù)人所知”。從社會層面看,這條文藝的“金線”是只能以天賦遭遇而不可隨意攀附的“高標準”,砍掉多少濫竽充數(shù)的“偽藝術”;從歷史層面說,它僅是邁進藝術史門檻的“最低標準”,大門之外的蕓蕓創(chuàng)作眾生只能遭受被它“一聲不響的大規(guī)模淘汰”(陳丹青語)的命運。比照當代藝術中經(jīng)常被議論的“這是不是藝術?”,“金線”的所指更加重要,既然杜尚、博伊斯早就認定生活中的一切都可以是藝術,人人都是藝術家,剩下的問題就該是“這是好的當代藝術嗎?”然后就是“好的當代藝術在精英們的心中可以趨同嗎?”
“馮唐金線”成了網(wǎng)絡成語,主要用以表示一個文學水平差的人,
拿著自己的線到處評論別人的文學水平。圖為作家馮唐。
要解答這個問題,就要先審視一下“金線”的構造......
早年,作為傳統(tǒng)美術叛逆者的吳冠中在一次會議中罵西方實驗藝術是“洋垃圾”,
北大教授朱青生回罵“你才是垃圾!”圖為吳冠中作品,他將波洛克的行動繪畫
轉換為點線面的“形式美”,并公然反對中國傳統(tǒng)繪畫的“筆墨精神”。
首先,文學藝術的“金線”不可能是完全客觀的存在,它無法被一套語言定義,更不能通過“尿檢”得出。那么,它是否產(chǎn)生于主觀人心之中呢?有可能,但那是從古至今文學天才們的專利,一般人的審美只能在低層次的庸俗范疇中。由此,馮唐的文學“金線”是讓具有文學天才的孔丘、莊周、呂不韋、司馬遷、班固、昭明太子、劉義慶、司馬光、蘇東坡、王安石、曾國藩、吳楚材等人來評定,他們作為藝術的精英在天資之中暗藏著檢驗“金線”作品的能力。其次,文學之所以有一條可被實際認定的“金線”,那么,它的客觀性也就體現(xiàn)在對作品進行判定的“集體趨同性”上,馮說“讓他們從公元前五百年到公元兩千年選三百篇好的漢語,詩經(jīng)、楚辭、漢賦、唐詩、宋詞、明清小說、先秦散文、正史、野史、明小品、禪宗燈錄百無禁忌,我愿意相信,重合度會超過一半。”而被“明眼人”選定出的重合的好文章都會反映出一些同質特征,這就是“金線”。那么,就可以概括為,文學藝術的“金線”存活于被如實推舉為精英們(也就是天才們)的心智中,而這些精英(天才)的審美不但有別于、高于大眾,而且彼此認同,至少認同度相當之高。這有點類似于“客觀唯心主義”的思想,世界是唯心的,但并不是你的心和我的心,因為我們不夠天才所以不具備主導世界發(fā)展的資格,而要依從于“神”的心,這個藝術的繆斯之神將精神分散,進入到少數(shù)精英(天才)的肉體凡胎之中,使其在本能上具有康德“審美判斷力批判”的能力。這種能力在實踐中若隱若現(xiàn),卻又無法被充分驗證,也不能被其他庸才識別,所以天才們彼此惺惺相惜,又都感到十分孤獨!
表現(xiàn)主義先驅梵高的自畫像,梵高作畫很快,通常是一天一幅,
被當時的人們認為粗糙,缺少古典唯美的精致感。
反映在對“金線”作品的批評上,就猶如金圣嘆評《西廂記》,羅杰·弗萊評保羅·塞尚,格林伯格評“抽象表現(xiàn)主義”.....
德·庫寧和他的抽象表現(xiàn)主義繪畫在一起,后來波普藝術的美學
就是建立在一反精英抽象審美的基礎之上。
梳理至此,馮唐的思維仿佛并沒有什么錯誤,可這是就著文學說的,雖然被他復制粘貼到了音樂、繪畫、美女、美食、道德、佛法等文明事物中,但是一筆帶過沒有細究差別。文學在近代專指小說,從古至今全算上,漢賦、唐詩、宋詞、元曲、傳奇、散文無非就是碼字那點事兒,即使到了現(xiàn)代派文學、意識流小說、達達詩歌、荒誕派戲劇、垮掉一代、迷茫一代也沒能超越它的基本范圍。但若將此標準引入現(xiàn)代派音樂,約翰·凱奇的《4分33秒》一定會讓“金線”失語。如果約翰·凱奇只是音樂史上一個偶然的特例,屬于馮說的“盡管在某些特定時期可能有嚴重偏離”的偶然狀態(tài),那么當代藝術的情況又是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