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丹陽:我只是想要自由
陳丹陽:巴赫的音樂只是一個引子,用這個引子做標題是為了讓人們找到一個視覺上對應到閱讀畫面的方式。它有沒有對我作品的形式感提供幫助呢?有的。如果沒有就無法用這個標題去引人觀看。他的音樂是以c大調為基準展開的,旋律不斷的復制,我在畫面上正是采用這種方式。他的音樂可以倒過來聽。當然,要讓我在畫面上找到,和他在音樂上對應的音符和樂章,那是肯定不對應的。色彩有長、中、短調,也叫高、中、低,這就是色調。我基本選擇中間調來作畫,偶爾也會用高調和低調。不同色階的色點依附在畫面上,就像每個音符組成色塊,都是圍繞這個主色調完成的。這個是我一直不變的出發(fā)點,作畫的過程中隨時會改變起初的設計,但是大調不變。因為在繪畫實驗的過程中會獲得不同的經驗。就跟旅行一樣,隨時會獲得新的收獲。這也是我一直要把做這個系列做下去的內在原因。
陳家坪:這的確是你獨特的思維和方法,他們是怎么形成的呢?因為我知道你認為自已從小就不是一個好學生,這樣的學生怎么會成長為一位獨特的畫家的呢?
陳丹陽:我小時候每天上學都遲到,上課也經常走神,一直不愛寫作業(yè),這樣就經常被老師抓住,樹立成反面教材。我在農村長大,家里沒電視沒玩具,唯一的娛樂方式就是自己跟自己玩。畫畫成了我的一種娛樂方式。我奶奶是村里畫花、繡花的高手,誰家有大的喜事就找我奶奶幫忙,她隨手可以畫出上百種不同的花卉造型。就這樣,我也耳濡目染學會很多東西。畫畫是我唯一受到老師夸獎的一件事情。
那時候沒有什么書可以看,一本芥子園畫譜被我翻爛了。我一直認為那是一本很好的武功秘籍。七、八歲開始經常幫父母干農活。我父母不識字,沒讀過書,孩子讀書認字對他們來說是一種很好的安慰。所以,寫字成了我逃避干農活的借口。為了寫好字,我經常買字帖,閱讀和書法有關的文字。上初中時,我特別不喜歡數(shù)學、物理、化學課。有個同學的姐姐正在考美術中專,她說美術中專不需要考物理、化學,就這樣我在縣城美術中專,美術培訓班接受了專業(yè)的訓練。
我的第一個啟蒙老師叫陳斌,他對我的影響是最大的。他那時美院剛畢業(yè),二十幾歲,對藝術充滿激情,和我們一直在一塊玩,給我們講各種現(xiàn)代藝術。從他那里,我知道了梵高、塞尚、畢加索、蒙德里安。我覺得應試的石膏素描和色彩課很無聊,作業(yè)之余就模仿那些現(xiàn)代主義的作品,畢加索和波拉克,還有博奈尓,是我模仿最多的藝術家。后來遇到的美術老師都很死板,每個人都按他的標準畫畫。比如不讓用黑顏色,少用玫瑰、紅紫色之類的,我卻偏偏在所有顏色里加黑顏色進去,并且用大量的紫色和玫瑰,他們也看不出我到底用了哪些顏色。
時間長了我就開始逃避美術課,大部分時間躲在宿舍閱讀各種能找到的藝術雜志。我訂的《新美術》雜志是我最喜歡的雜志,很多讀不懂的內容我就會按照注解去尋找出處,買文中章提到的那些書來閱讀。慢慢的,我不愿意在學校宿舍里待著,開始和同學在外面租房子,在自己租的房子里畫跟學校無關的畫。我在那時候看得也比較多的是中國畫論和書法理論。每天,在我們租的房子里聚集了各種學校里認為的壞小孩,喝酒,聽搖滾樂,大家談論自己的藝術理想。那時候也是最快樂的。后來走上社會,我一直沒有參加過工作,一直在畫畫。其實,我除了畫畫之外什么都不會。為了養(yǎng)活自己,接一些廣告公司的活干,畫些廣告,寫一些美術字。其余時間,躲在房子里閱讀,畫畫。后來,畫一些臨摹的畫賣給小畫廊。我并沒有像別的藝術家那樣,有一個偉大的理想,要做偉大的藝術家。我只是想要自由,就像山風一樣。我保持這種狀態(tài)混到了現(xiàn)在,也稀里糊涂的畫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
陳家坪:我們知道自由的背后是自律,除了自律外自由還要接受他律,他律就是外在的道德和法律規(guī)則的約束。我想聽聽作為一個藝術家,你對自由的思考?
陳丹陽:我認同自由靠的是自律而不是他律,F(xiàn)實社會中的道德和法律規(guī)則,似乎都在用來約束別人或者用來審視別人,在我看來這是缺德的。我要的自由是精神上的自由,不在別人設定的軌跡里生活,想我所想做我所做。但這種行為的限度是在不傷害任何人的基礎之上。當然,在事情的實際過程中,有時難免會發(fā)生傷害到別人的情況。因此我經;孟腚[匿于江湖,放浪形骸。
陳家坪:有人認為你的作品跟蒙德里安的作品一樣,比較抽象。你是怎么看蒙德里安的作品的,他是影響你最大的一位藝術家嗎?
陳丹陽:可能是那種方塊和直線條,讓人覺得我們在形式上很像吧。蒙德里安的作品我是在十六歲的時候看到的,印象比較深的地方,是小時候我們家買的熱水瓶上印了他的圖案。他追求那種建筑的穩(wěn)定性,這個我的作品里也有。我在創(chuàng)作的時候并沒想到蒙德里安,他不是影響我最大的藝術家,我認為對我影響比較多一些的是塞尚。
塞尚用幾何分析自然景觀的方式,我一直認為很科學。他強調畫畫并不意味著盲目的去復制現(xiàn)實,而是去尋求各種關系的和諧。他強調色彩是形式的組成部分,具有獨立的造型價值。用圓錐、圓球、圓柱體去概括各種自然形態(tài)。正是這種對繪畫的主觀意識,一直在引領著我。我的觀察方式是在這種觀念下慢慢養(yǎng)成的,加上少年時期對芥子園畫譜的認識,和對書法的點滴感受,把一些中國傳統(tǒng)的審美方式融入其中。塞尚的觀察方式對我來說,只解決了一個大的框架,很多局部細節(jié)問題需要解決,中國傳統(tǒng)的一些營養(yǎng)正好解決了我的這些問題。比如對點、線的處理,我盡量讓每一組顏色做到強弱變化豐富,節(jié)奏感比較強,相互之間有一個呼應關系。
我對藝術史上的流派和風格,沒有特別的喜好和反感。架上繪畫從頭至尾都是延續(xù)發(fā)展的,都有共同之處。只是視角和表達方式不一樣,都有值得借鑒的地方。我的視角一直都在關注點、線、面,黑、白、黑如何分布處理。我看一件作品的時候,更多關注的是他在如何處理作品的構圖,處理顏色和細節(jié)等問題。然后,會思考這種方式在我的畫面上的可能性。我喜歡和各種職業(yè)的人聊天,他們每個人的生活閱歷和經驗給我豐富的營養(yǎng),要具體歸集到哪一個人身上去,這倒是沒有。但跟我聊得最多,最能聊得來的,是我的一個建筑師哥們,他叫盧泳,我們兩個在一塊兒交談得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