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不少畫家、理論家抱怨中國畫外國人看不懂不被接受．因而懷疑中國畫的藝術(shù)價值，主張什么中西結(jié)婚，向西畫看齊，好讓中國畫走向世界。我認為這是常識性的錯誤。人種不同、文化不同、審美取向不同，大家原本就是相互不懂的。西人不懂中國畫難道中國人就懂畢加索、馬蒂斯？那你怎么不讓畢加索畫讓中國人看得懂的畫呢！               

不用說外國。本國人就都是相通的嗎？蒙人不懂維語，藏人不習(xí)苗俗。同是漢人，二十里地一方口音，再遠點兒話都聽不懂了。中國有幾百種地方戲，不看字幕就聽不憧戲文，那還不是照樣唱著，誰改用普通話了？你不懂是你的事兒。有人畫油畫有人刻木板，當(dāng)然就有人畫國畫。蘿卜白菜，各有所愛，有什么奇怪？

繪畫是藝術(shù)，但首先是各民族的地域性的藝術(shù)。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大家有了共識，才能彼此承認。再說，內(nèi)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總是不懂的跟著懂的看熱鬧。譬如，人人會唱歌，愛聽的也不少，為什么比賽要評委？看門道比專業(yè)，分高低。美聲不管通俗，通俗的不評原生態(tài)，各有各的打分標(biāo)準(zhǔn)。各畫種參展，各有專家評定優(yōu)劣，皇上說了也不算，因為他是外行。                                     

任何行業(yè)，專家是少數(shù)，票友是多數(shù)。中國畫何止西方不懂，中國人就都懂？同理。中國人不懂畢加索．外國人懂的也不多。只是他名聲大，大家懂他的名字。而不懂他的藝術(shù)。人一旦成名，光屁股都有人大唱贊歌，這叫“皇帝的新裝”。不少人不懂裝懂附庸風(fēng)雅。怕人說自己是“棒錘”，于是成全了不少假洋鬼子，大小藝術(shù)騙子．

秦腔還要唱，中國畫還要畫。吸收新內(nèi)容新營養(yǎng)加以改進，就是為了提高自己。而不是看洋人懂不懂，不懂活該。過去沒人學(xué)漢語，現(xiàn)在掀起了世界漢語熱，這與漢語好不好沒關(guān)系，與國力有關(guān)系。外國人不買中國畫，與中國畫好不好沒關(guān)系，與懂不懂也關(guān)系不大，還是與國力有關(guān)系。

我疑心有些人并不是真的為了讓中國畫走出國門，而是讓自己的畫兒去創(chuàng)匯，外國人有錢嘛。可惜人家不愿掏腰包，丟媚眼兒也沒用。強扭的瓜不甜，你想娶法國女郎人家不肯嫁．還跳樓不成？該干嘛干嘛去吧。

◆有人說中國近代繪畫色覺弱化是外國看不懂和大眾不接受的一個重要原因。他抱怨中國畫唯黑白水墨為上，這要走向絕路，長此以往中國國民將失去心理張力。

這可有點杞人憂天了。中國畫種很多，除水墨畫外，色彩絢麗者甚多，只是用色觀念與西人不同。何況許多人在畫西畫。何來色弱之說？至于近代文人畫尚水墨。弱色彩是工具材料使然．并非文人畫家故意放棄色彩。

眾所周知。無論是絹還是生熟宣紙，其對墨與色彩的承載能力是有限的。這是因為墨及色彩是水溶性的，是液態(tài)的稀薄的。一旦用色過厚或過多重復(fù)，則畫面其粉或淹漬骯臟，灰暗不堪入目。絹的不能把色彩“堆厚”和生宣紙因吸水而使色墨不便疊加以及干濕前后的變異，都造成色相的不確定性，從而無法把萬千灰色調(diào)敏感的表現(xiàn)出來。這是永遠比不了油畫的。但正是因為液體的墨色，加之運用自如的各種毛筆，以及生宣紙的滲化效果。使得中國畫在以線為主的造型手法上遠遠優(yōu)于西畫。它的流暢性、生動性、墨跡的多變性、線條的復(fù)雜性，使得中國水墨畫揚長避短，向著以線造型黑白色調(diào)為主的道路上發(fā)展完善。由于不允許過多的修飾造就中國畫的高難度、高準(zhǔn)確度，造就中國畫家所需具備的高超筆墨技巧，千百年來不斷涌現(xiàn)出絕唱佳作。其藝術(shù)效果與境界是其他畫種不可取代的。我們不以色彩取勝而以另一種審美價值取勝，以完全不同于西畫的面貌立于世界藝術(shù)之林，本身就具有強烈的整體民族風(fēng)格。何以自卑？                                     

而油畫是畫在不滲油的質(zhì)地上色彩是固態(tài)的只要能調(diào)出來，擺在畫面上就可以保持原樣，在白色的混合作用下，可調(diào)配出萬千種灰色，又可反復(fù)修改。使得油畫成為色彩畫之最強表現(xiàn)力者。這也是工具材料決定了畫種向著有利自身強項的方向上發(fā)展。反之，如果用筆蘸上粘稠的油色在畫布上隨心所欲地勾出千變?nèi)f化的線條或是畫出生宣紙上酣暢淋漓的效果．則是油畫所不能的。

足球用腳，籃球用手，魚兒游水．飛鳥上天。西人搞色彩華人玩筆墨，何求一致又焉能比同？可惜如此簡單之理被糊涂人論辯了多少年還在喋喋不休。更可惱者，他們不讓西國投降。專要中國畫繳械,真是昏了頭！

水墨文人畫只是中國畫的一個門類，它就是這么一個畫法和樣式。如因墨多色少而獲咎，那么門采爾的銅版畫、羅丹的雕塑只是單色。有沒有藝術(shù)價值呢？我們能讓芭蕾舞把腳放平了去跳嗎？還是讓京戲用洋腔去唱?本是風(fēng)馬牛，何須強拉硬扯。

還有一點我倒覺得很有趣。中國人畫油畫雖比不上西方一流水平，卻也達到了相當(dāng)水準(zhǔn)，從業(yè)者亦有成千上萬。相反，大鼻子們卻沒有一個能畫出哪怕是末流的中國畫，來學(xué)國畫的留學(xué)生也不乏其人就是玩不轉(zhuǎn)，連日本韓國人都沒戲。中國人能彈出世界一流的鋼琴屢出金獎，洋歌手外國人卻唱不了京戲。拉不了二胡，也打不好太極拳。不知他們是不屑，還是中國文化不是那么好玩的。                                

◆潘挈茲先生曾對我說過“畫兒論好壞,不論新舊”我理解先生不是否定創(chuàng)新，因他本人就是現(xiàn)代工筆重彩的一位創(chuàng)新者。我想他這樣說是強調(diào)了中國畫的工夫性這一特點。中國畫的創(chuàng)新是在集百家之長之后，再有新的面貌而在大成之前的厚積，乃是必不可少的，再新的作品失去必有的基礎(chǔ)，都是經(jīng)不住推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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